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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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驛館中一夜慷慨激昂的琴聲不斷,而待得第二日陸令萱吃過早膳再來時,發現碧城的十指已然全部淤血。

一曲《山河賦》終了,竟是有了八成氣韻。

陸令萱望著面前柔婉纖弱的少女和那全部淤血的十個手指,神色並沒有什麽觸動,淡淡地道:“很好。公主不但悟性很高,而且肯拼命。在這種亂世裏,肯拼命的人,一般都會活得長一些。”

言畢,她頓了頓,毫不拖泥帶水地接著道:“今日我們學體態。丁小憐媚在皮相,那公主便要美在骨骼。美人在骨不在皮,唯有如此方能勝過丁小憐一籌。行、止、坐、立、寢奴婢每樣會教公主七種體態,從今日起到第三個月結束,公主的所有動作都要限死在這三十五種體態中,哪怕睡夢中亦如是。而這期間奴婢會隨時盯著公主的一舉一動,公主若是有了錯處,便不要怪奴婢手下無情。”

縱然一夜未睡,此刻碧城卻也不敢有絲毫懈怠。陸令萱教得很快,說話也很簡潔,但是每個字都有一種一針見血的洞徹,讓碧城受益匪淺的同時也暗自凜冽心驚。

而陸令萱說的手下無情就是真的絕不容情。三十五種體態教完後,她取出了一條軍中的倒刺馬鞭。

碧城不過初學,並不能全部領悟精髓,但是體態只要稍有錯誤或者遲疑,身上便會立刻多一道鮮血淋漓的傷痕。

望著很快全身都血跡斑斑的少女,陸令萱的眸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,仿佛沒有感情,神色清冷地道:“只有血和痛才能讓身體最快記住該記住的東西。人只有知道疼,才會本能地不敢再犯。公主若是怨恨,三個月後大可找奴婢覆仇。”

碧城挨第一鞭的時候,還會不自主地吃痛出聲,立刻招來第二鞭後,便沈默了下去。此刻渾身血跡斑斑地聽完陸令萱的話,依舊是不發一語,仿佛一個木然的沒有感覺的人偶,一遍一遍地重覆著相同的動作。

深夜陸令萱歸去,驛館的仆從擡來一個熱氣騰騰的浴桶,桶中泡著各種止血生肌的草藥,大多數烈性無比。碧城解衣入浴,只覺渾身的傷痕觸水仿佛刀割血肉一般,但她卻硬生生在桶中泡足了一個時辰。出浴後,仆人來把浴桶搬走,桶中水色嫣紅,透著濃重的血腥氣,而碧城的臉色蒼白如紙,連嘴唇不知何時都已咬破。

帶著滿身刺痛無比的傷痕,纖秀柔弱的少女緩緩爬上床,在角落裏縮成了小小的一團。她的神色平靜木然,唯有那一雙眸子還是清澈透亮的,宛若盈盈流動的波光,而波光下層層掩蓋的執念深重而瘋狂,仿佛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目的。

三個月的時光帶著不驚輕塵的殘酷悠悠滑過,碧城看起來依舊是那個柔婉清秀的少女的樣子。而艷光卻從皮囊下一分分地透了出來,恍然間已是不可逼視。

到達建康城的前夜。

城郊驛館。

陸令萱手持一碗漆黑的藥汁,纖纖素手直送到碧城面前,神色清冷地盯著她道:“請公主喝下這碗藥。”

碧城問也不問,神色淡淡地接過藥碗,一飲而盡。而她連最細微處的一肌一容,一舉一動,也皆風華萬千,盡態極妍。

“謝公主。”陸令萱微微一禮,亦是神色淡淡地道:“這碗絕育藥,便是奴婢這三個月來教導公主的報酬,也是楊少將軍能請動奴婢的條件。公主這般的人物到了宮中,若是萬一有了子嗣,必會成為太子日後的一大威脅,所以不如此刻便永絕後患。而奴婢還是那句話:公主若是怨恨,隨時可以來找奴婢覆仇。生死禍福,各憑本事,奴婢告辭。”

陸令萱走後,一直倚門沈默不語的那羅延緩緩走到了碧城面前。那雙刀鋒般的眼眸凝望著面前的少女,神色卻是有些覆雜,良久才出聲道:“值得麽?”

碧城淡淡地道:“值得不值得,是我的事。”

那羅延的手原本要輕撫上她雲霧般的長發,聞言,卻是凝在了半空。片刻之後,素衣如雪的年輕人收回了手,神色間那一絲覆雜也消失無蹤,亦是風輕雲淡地道:“很好。公主既能熬過這三個月,值不值得想必心中自是清楚,不用我多問。只不過明日見到大都督之前,我想公主的名字,還是換一個的好。”

碧城沈默了片刻,才道:“換什麽?”

“風雨黯春城,碧血染桃花。碧城這個名字總歸不祥。”那羅延淡淡地道:“蘇嫣染吧。嫣染二字雖然也帶血,但總歸聽著不是那麽淒涼。”

言畢,他取出一個小小的赤色琉璃瓶,輕輕掂了掂,隨手扔給了碧城,然後轉身離去,聲音淡淡地隨風送來:“這是西域進貢的迷疊香,摻了曼陀羅花粉,有致幻的作用。公主若是不願委身大都督,又不想被大都督發覺,這是唯一的法子。”

碧城握著琉璃瓶低眸不語,卻是忽然出聲道:“為什麽?為什麽幫我?”

“很奇怪麽?”那羅延腳步一頓,卻是終歸沒有回頭,冷冷地道:“這世間爾虞我詐,每一寸繁華都是用別人的鮮血鋪就。雖然我自己做不到,但是對於為了別人不顧生死的人,卻一向都是不那麽狠毒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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